【all橙】方寸（一）
※异世大陆设定
※先挖个坑，不一定会填（打死
※苏氏兄妹遇见叶修之前的生活以及相遇之后的故事
随着最后一发炮声吃人般炸落，高楼里的苏沐秋长吁一口气。他摘下护目镜，眼神无波无澜。起身前检查了一下战斗所剩的弹药和泛着寒光的兵器们——小刀、手枪、狙击炮……完好无损。
苏沐秋一步一步迈下台阶，心里想着今晚和沐橙吃什么呢，脸上的表情不似方才器械般的冰冷，而稍染上晚霞的暖意。
脚下的死尸似是要与颓圮的高楼水乳相溶，没有寒光，却陡然生出一股令人颤栗的寒意。苏沐秋的皮靴踩在这坚硬的水泥板上，没有一丝声响，仿佛踩过这里的只是一个幽灵，无声无息，只有从高楼外灌进的风将他的领子吹得有些响声。除此之外，似乎死寂。
“唔……”
一只手突然紧紧抓住了苏沐秋的皮靴。颤抖的手，将他的恐惧沿着漆黑的皮靴映在苏沐秋眼中。他带着满脸的血迹抬头，嘴唇蠕动，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。
但苏沐秋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。那样的表情，不管在哪个想要求饶逃生的人脸上，都是一样的。
苏沐秋开口：“下次不要抓住敌人的靴子。”
那个人脸上刚有的一点松弛的弧度，“唰”的一声随着眼前幽暗的枪口掉落。
恐惧。颤抖。恐惧。
一秒。
血喷涌出的声音令风颤抖，而苏沐秋只是岿然不动看他倒下，连带着那副惊恐的模样。
他已经给了他反应的时间。
收起枪，迈着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步伐，苏沐秋走出了高楼。
高楼外，晚霞泛天，像很新鲜的橙子。回去时买点橙子吧——苏沐秋这么想着，头也不回地往背光的方向走。
高楼内，一片死寂。
“哥，你回来得太晚啦！”
苏沐秋一进门，就被苏沐橙逮了个正着，他右手拿着一袋橙子，左手正要脱鞋，被苏沐橙一说教愣是停在那里。
“啊哈哈……沐橙，我回来了，还买了橙子哦。”
苏沐秋晃了晃袋里的橙子，脸上是讨好的笑容。
“……呼，”苏沐橙放下交叉在胸前的双手，接过苏沐秋的那袋橙子，像是威胁又像是撒娇似的说道，“下次可不许那么晚回家了哦？”
苏沐秋看着苏沐橙皱起的眉头里认真的神情，嘴一咧，笑得比外面的彩霞手里的橙子还要暖，“嗯！我会早早回来，不让沐橙担心的。”
“真的吗？你可要保证哦！”
“真的真的！我们来拉钩钩！”
两人伸出手，同时说出那句约定的话语：
“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！”
“拉钩上吊一百年不会变。”
与向来说话算数的哥哥约定之后，苏沐橙这才放心下来，表情也开朗不少，露出了与平时一样的超温暖笑容——
“欢迎回来，哥哥。”
那笑容像苏沐秋心里的晚霞。
——只要看到这个笑容，苏沐秋即使再疲惫不堪，也能满血复活，即使再遍体鳞伤，也能被瞬间治愈。
苏沐秋脱了鞋子，脚踩在木地板上吱呀一声。他揉了揉苏沐橙的头，微笑着说：“嗯，我回来啦。”
那笑容像是外面朦胧的晚霞。
“今晚吃什么呢？”
苏沐秋忽然眼神闪光似的提问，还没等回答就一副口水直流期待不已的样子，仿佛之前的与现在的不是同一个人。
“蘑菇炖肉汤、鸡蛋豆腐羹和萝卜丝哦。”
苏沐橙笑着回答。
“哇！菜会不会凉了？我们快吃饭吧，沐橙！”
苏沐秋催促着苏沐橙，将她往饭桌上领。
累了这么一天了，终于可以吃到沐橙做的饭了——
光是吃着温暖的饭菜，苏沐秋就觉得自己有股想哭的冲动。累不累什么的，已经无所谓了。
“你别吃太快啦！我又不跟你抢。”
苏沐橙拿着筷子嘟起脸忍不住又对自家哥哥的吃相说教一番。
真是的，明明平时很稳重的，某些时候却总是很孩子气呢。
“唔唔唔……”
苏沐秋口里咀嚼着一团米饭和一堆菜试图说些什么，但听起来就像一堆意义不明的语气词而已。
“真是的，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！请把饭好好咽下去再说话啦！”
苏沐橙无奈地再次皱起眉。
苏沐秋赶紧舀了碗汤伴着嘴里还没嚼完的饭菜咕噜咕噜地灌下去。
“呼——啊，”苏沐秋灌完汤，很不修边幅地随手擦了擦嘴角，一脸满足地说道，“沐橙做的饭真是太好吃啦！”
“再好吃也不能这么狼吞虎咽，不然的话，我下次就不做给哥哥吃了。”
苏沐橙显然不接受苏沐秋的阿谀奉承，撅起嘴头撇向一边，气鼓鼓的样子。
“啊这样可不行——不做饭的话厨艺可是会下降的，被我超过也没问题吗？”
“哼，哥哥的厨艺想超越我，还太早了呢！”
“明明之前还做出过那样的东西？”
两人同时回想起两个月前那团黑糊糊的不明物体——
“那是意外啦，意外！”
“啊说起那个……可真是厉害啊……我当时不禁打了个寒颤，我妹妹可真是厉害啊，只是做个鸡蛋羹而已竟然能……”
“别说啦！再说真的不做给你吃了！”
苏沐秋见苏沐橙急得快炸毛，赶紧一个温柔和蔼的笑容扔过去。
“也就是说之前说的不做给我吃是假的吧？”
看在苏沐橙眼里就是一副诡计得逞的奸诈表情。
“——哼！”
脸上出现羞赧的表情，苏沐橙自知阴不过自家哥哥，于是埋头吃起饭来。
苏沐秋嘿嘿一声，夹了一筷子萝卜丝给沐橙，眼神明亮明亮地笑着看她。
苏沐橙给苏沐秋翻了个白眼，夹起萝卜丝就送进嘴里。
苏沐秋于是眼神明亮明亮地开始埋头、举止端正地吃起饭来。
吃完饭，苏沐秋起身端起碗盘，正要拿去洗，被刚刚吃完最后一口饭的苏沐橙制止下来。
“哥，你去休息吧，我来洗碗。”
苏沐秋回头看着苏沐橙，凝滞了片刻，才悠然扯出一抹柔软的笑来，“好。”
将碗盘重新放回桌上，苏沐秋转身往两人共同的房间走去。身后传来苏沐橙收拾的声音，苏沐秋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——苏沐橙挽起袖子，扭开水龙头，开始稀里哗啦地洗盘子、洗碗筷。
苏沐秋只看到苏沐橙瘦小的背影，忽然觉得有点心疼。虽然自己一直没说，但沐橙那么细心聪明，一定早早看出自己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，自己每天背着的黑色的枪支袋，不允许她触摸的上了锁的工具箱……虽然一直躲藏着没有告诉她，但在这小小的共同生活的屋檐下，有什么秘密是绝对隐秘的呢？自己每天等着沐橙睡过去的深夜，偷偷从小姑娘不安的手中脱身，虽然尽量不发出声响，可还是有那么几次，器械碰撞的叮铃声吵醒了她也说不定。
私自叹了口气，苏沐秋往房间走去。他的步伐有点沉重，他仍在找时机向苏沐橙坦白一切，但他也隐隐地不想向苏沐橙坦白任何东西——矛盾使他的步伐越来越沉。
当他终于倒在被窝里，他沉重地闭上眼，开始休息。此时沉重的，却不只是身体而已。
夜晚。这租来的小房子没什么特别的，就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，还能听见外面小虫子小动物的叫声，倒不吵，反而让人格外安心。
苏沐橙睁开眼，听见浮动的风中稀稀落落夹杂着的不知名的动物的声音，觉得美得像是一首乐曲。
当初苏沐秋选定这里的时候，她还觉得这里离主街远，没什么人烟味，阴森森的有点可怕，但是在住下后的第一晚，苏沐橙忽然就觉得夜晚不如往常可怕了。于是她明白，苏沐秋选定这里，是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害怕黑暗。不再那么害怕黑暗中无声无息寂静如死的感觉。
她当时握住苏沐秋的手，语气激动，“哥，哥，你听见了吗！小虫子唱歌的声音！”
她记得苏沐秋回握住她的手，语气柔柔，“嗯，听见了。”
房间的窗让月光位置正好地铺在地面上，铺在被窝上，于是苏沐橙看见苏沐秋的脸，柔柔如月。
苏沐橙从回忆中醒来，三个月前的事情，现在看来竟有如三年。
月光如水透着微凉的气息，苏沐橙心想，她得问出口了。
“哥，”于是她开口，语气间是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颤抖，“告诉我吧。”
不是疑问，也不是试探，她直白地吐露自己的心声，不迂回，也不强冲，却直切要害——苏沐秋的要害。
没有回应。
沉默中苏沐橙甚至没有转头去确认苏沐秋是否醒着，因为她知道，他一定醒着——他不敢轻易入睡，他与她怕黑一样害怕入梦——因为他一旦入梦，就会做噩梦——苏沐橙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噩梦，但那一定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噩梦，因为她好几次看到强大可靠的哥哥直起身子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，汗滴从脖子上滑落时脸上惊恐的表情。
月色如水的夜晚中，房间里响彻的是虫鸣的声音。
“……你想知道什么？”
过了许久，久到苏沐橙都想合上眼睡觉好了，苏沐秋终于说话了。
“我什么都想知道。”她回。
“……”
这次不是很久，大概苏沐秋在这个夜晚第一次开口之前就做好了一切思想斗争吧。
“……”
苏沐橙听苏沐秋说了很久，从始至终，他们俩都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，没有躲闪，澄澈如镜映出彼此的神态。
“……还有一件事。”
苏沐秋说完后，沉默了一阵的苏沐橙开口。
“是什么？”
苏沐秋不安得连语气都颤抖。
“你时常会做的噩梦……是什么？”
苏沐橙好像没感觉到苏沐秋的不安，始终双眼澄澈地看着他。
“……”
苏沐秋再一次沉默了，但这次也不是很长——他缓缓开口：“我总是会在梦中看见，你被那个男人杀害的样子。”
苏沐橙忽然瞪大了眼，她突然想到四个月前的那场大火，那场毁了他们之前拥有的所有生活的大火，那场让他们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大火，那火舌像毒蛇一般嘶嘶叫嚣着，威胁着她，讥讽着她——你对于眼前的事情根本无能为力。
那个明明不认识却要向她挥下屠刀的男人身上缠绕着火舌，那火舌也在嘶嘶叫嚣着，讥笑着她——你根本无能为力啊！
“……”
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，可是她仍然握紧了苏沐秋的手并看着他，“没关系的，你不是救了我嘛。”
苏沐秋同样紧紧握住她的手并看着她，“无论多少次，我都一定会去救你——我只是害怕，自己救不了你。如果我当时没能救你，我……”
苏沐秋的眼神里充斥着被这种可能性冲击的动摇，然而苏沐橙打断他，“没关系的，你一定可以救我的。”语气和眼神都充满坚定，“因为你是这世上，最可靠的哥哥！”
苏沐秋瞬间晃了神。
虫鸣与月明，握紧的双手与澄澈的双眼，还有坚定有力的话语与明亮的笑容——全部，都将苏沐秋的不安清除得一干二净，连半点灰尘都没有留下。
“嗯，我会一直保护沐橙的！”
铿锵有力的话语与两人明亮的笑容交织在一起，使得两人心中各自存有的恐惧，终于，终于相互碰撞而归于无。
我会保护你，不管自身多弱小——正因为要保护你，所以我会以这弱小之躯，砥砺前行，从弱小，变得无所不能。
心中的火舌不再像毒蛇一般嘶嘶作响，而化作了彼此之间前行的光芒，闪闪发亮。
